第(3/3)页 金阴稍微怔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此子的心神调节能力会如此之强,顿了顿,其嗓音再度响起于凌真的耳中,“我的计划十分顺利,按照推演,约莫只要不到半年,你们人族的那些顶尖修士便要尽数亡命,瀚蓝大陆必然彻底沦陷,到那时……” 没等金阴说完,凌真冷哼一声,打断道:“我记得你之前还扬言要四个月吞灭六大洲呢,现在可都过去两年了,你金阴是不是嘴巴和腚长反了,用腚吃饭,嘴巴却是最爱讲屁话?” 又一个严肃而富有气势的声音从天幕响起,听着不像是在对凌真言语——“别去与他多言了,论心境,你金阴和这个家伙相比,还差了点儿。” 听了此言,凌真不禁朗声笑道:“这位仁兄说话合我胃口,敢问贵姓,叫个什么,家住何处?等我日后离开此处,定要携礼登门拜访!” 那股肃穆且端正的雄浑之音又一次响起,“我叫苏锋,道号‘青毡仙人’,剑神鱼幽琮正是我亲手所斩!至于你凌真,我断言,你离不开此地,至死的那天都会待在岛上。” 凌真撇撇嘴,仍是笑着说道:“这位苏姓杂毛,本公子撤回刚才那句言语,你讲话,和姓金的没啥区别,同样让我反胃,半点儿不喜欢听。” 金阴嗓音里带着浓浓讥笑声,“你凌真不喜欢的事儿,我金阴偏偏最喜欢!” 凌真反唇相讥,“那我喜欢你活着,你金阴多活一天,我凌真便喜欢一天。” 言下之意,当然是希望你金阴反着来,我让你活着,你偏偏要去死。 闻言,金阴一时语噎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苏锋声音再度传落,“走了,跟个没半点正经事儿做的家伙有甚好聊的?有这功夫,不如去多灭几个山头,多屠几座城池来得痛快。” 金阴便也选择就此作罢,“行,就这样了。姓凌的,你这小乌龟蛋子,就好好继续在这儿待着吧,等你哪天撑不住了,多喊几声金阴爷爷,兴许你祖宗我能听得到,过来赏你一个爽利的死法。” 凌真也不言语。 倾力数剑递出。 将穹顶处铺开的两张“画卷”斩成了碎块,再无任何幕内景象可以观瞧。 同时也没了金阴和苏锋的声音,看来是真的走掉了。 眼神里有明显黯然之色,凌真不言不语,独自一人飘然而行,先后逛遍了曾经自己经营的那些店面。 一厢人,迎春商铺,失忆吧,嗨楼的苦池和笑池…… 还专门去了趟“扛他妈”里的那栋纵情楼。 那一间名为“太上忘情”的包厢。 那是凌真初至殇岛时,第一次和室友们来的娱乐场所,痛饮美酒,纵情吟唱,满满的都是回忆。 转眼,这都已经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。 太上忘情的包房内,凌真并无饮酒,只因恐醉后误了大事,须时刻保持着清醒。 握着根类似喇叭筒一般的物事,控制几下那台满是按钮的机器,伴随背景音乐和屋内各种闪烁的光线,孤独一人,凌真开始唱起歌来。 大屏之上显示出一句句歌词,该曲,名《朋友之酒》。 “昨日一去不复回,开心方是最珍贵。 覆水从来最难收,桃花开尽有玫瑰。 人生匆匆百年风来雨去,快活恣意今朝不醉不归。 过往如云烟,前尘何足贵? 快把酒满上,我的好朋友,今日真欢畅,何不放声歌……” 一曲唱罢,音乐顿时停歇,屋子里头还是空空荡荡,独一人在内。 凌真把厢内的一切回归原样,一个人走出太上忘情的包间,关上了屋门。 没有半个朋友相陪,这杯“朋友之酒”,想喝,却是无论如何都喝不到。 还有甚好怀念的? 徒增烦恼忧愁罢了。 尽管如此想着,愁肠满腹,继诸葛之后的学院第二任校长凌真,还是鬼使神差般来到了岛上的另一处地界。 诗情山,画意墙。 立在山脚墙根底部,仰着头,看向那面山体大墙之上的一句句字刻。 凌真满脸萧然。 神态苍老得好像凭空长了许多岁数,心情愈发沉重,几乎难以遏制的想要掏出一壶酒来喝。 墙上,每一个字都还保留着,每一笔画都完完整整……可是人呢? 通天岛岛主凌真,试着将每个句子都于心中默读一遍,希冀着能捞取些过去的回忆,同时,也可算是为逝者们做的一次“追悼”。 他知道。 如今的自己,也只能这样做了。 首先,是最开始嬴春、杨豪杰、仙豪,以及凌凤歌四人所刻的四句话。 “世人总归簪上雪,人生聊寄瓮头春。” “天纵之才,唯我豪杰。” “此生从无一朝纵身入险境,扶大鹏兮直上琼天步青云。” “天长地久,凡间有情人长长久久,白首不分离。” 然后是苍天的五个字,“苍穹神拳帮”。 沈佳懿刻的一句:“谁说女子不如男?” “白云离地千丈,我剑气高万丈,腾空而起,破云飞升。” 此句是高飞三十岁生日那天所刻。 “徐康,你要娶我。” 刻字者匿名。 “季星尘求你别骚扰我。” 沈佳懿的朋友丁笑寒,为图个清净而专门刻的句子。 “男寝三七零一的五个人,貌似都不太正常。” 这一句也是匿名。 “云朵像棉花糖,可惜吃起来滋味不行。” 季星尘那大胖子以赤龙形态,吞吃了一些白云后有感而发。 凌真继续往下看去,一句句于内心默读,字字不落。 “伸手可揽明月。” “练剑容易,泡妞难如登天。” “可笑今朝我形单影只。” “周青霞是我心尖儿上的女子,谁也不许碰她。” “我爷爷的剑术略胜嬴春。” “什么美事?苦得堪比中药。” “东西凭什么卖那么贵?” “同意,把人当傻子坑。” “车车车的脸蛋咋跟月饼一般圆?” “上头这句是谁写的,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,我车匣砍不死你。” “寝室能否重新装修一番?简直住不得人。” “爱尧尧一万年。” “岛名通天,我的剑道早晚也通天。” “我叫袁柳锦,本命剑鎏金,五年入丹元,十年至开光。” “苗苗,你肯与我结为道侣,我定不负你。” “张怍你死不死?” “车匣比张怍该死。” “开派立宗,长剑凌空。” “袁柳锦个废物,我孟秫,三年内跻身渡劫境,五年直指无极。” “大剑仙李稚到此一游。” “这个世界,等待着我温念泉的粉墨登场。” “往后一切吉祥如意,事事顺意。” “活着。” “活长久,真心难,难难难,死最易。” “命如纸薄,奈何心比天高。” “据说慎白玉下面那话儿大如象拔蚌,真的假的?” “水老师腰细腿长,可谓千古第一美人。” “放屁,凌学霸才是真正的绝品美女。” “副校长胡子留那么长,不怕哪天断了?” “剑剑,我们要一直在一起。” “会的,亲爱的尧尧。” “不值一提的大道之敌,做梦睡着觉都能杀你。” “我剑专克天魔。” “喜欢东宫仇老师的那根法杖。” “申屠冷心的身材绝好,可谓殇岛第一。” “鱼幽琮剑术固然高,却算不得最高。” “等我问剑焦土洲。” “嬴春何时能收我作三弟子?” “密斯特锐驰也太有钱了点,感觉比土财主凌真还阔绰。” “错了,凌老板才是真的阔佬。” “我高穹这辈子一定要下一次光明洞,哪怕遍体鳞伤,也定要成功一回。” “天下剑道,满是雄豪,不在蓝洲,半在殇岛。” “隔壁寝的胡小娥抢我男人,贱人,有本事来单挑。” “我们人族的大帝诸葛结庐,实实在在天下无双。” “皇帝老儿不屑做,要当就当大剑仙。” “海岛很大,我前途很是宽广。” “高飞其实不算丑,只是不好看。” “大鹏终有展翅之日。” “梦寐以求,剑心光明。” “仙豪真仙人,真心羡慕凌星垂。” “张怍等我向你问剑。” “曹老古板有时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,因为他我读了很多书。” “孤独的人最爱喝酒。” “一想到鱼幽琮给校长打得掉海里去的那一幕,我就乐得不行。” “金典峰酒量厉害,拳法差点意思。” “姓刘的,你离我心上人远一些,否则就是一场问剑。” “那狗-日的慎白玉,居然搞大过我女神的肚子,水老师怎的不砍死他?” “给我十年时间,杀得焦土再无一个天魔族。” “修行修行修行修行,日夜修行,总会进步。” “姓凌的那家伙确实有几分俊气,可惜比不上我杨豪杰。” “上头的,是谁在冒充?我杨豪杰会说这种话?” “我作证,上头那一句确实是杨豪杰写的。” “食堂卖的地锅鸡实在味美,好吃至极。” “秦雪幽毕生只钟情一人。” “剑修孟鑫顶天立地。” “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,别怕。” “费老师死了,我有点想他了。” 密斯特锐驰请我们喝了那么多次酒,莫要忘了这份恩情,清明多烧点纸。” “很久不曾痛快出剑了。” “这岛上,好像没什么生气儿了。” “天,会塌吗?” “世间已无杨劼,殇学院犹有我郑邪。” “王见贤终有一日会成为扬名天下的剑仙。” “诸葛校长,名垂千古。” 凌真目光晦暗。 接下去的所有句子,都是海岛剑阵崩碎,诸葛结庐陨落之后被刻下来的了。 “留岛者,车匣。车宝珠。” “通天学院是我家,守家有我陶铭鸿一份力。” “我愿驻岛赴死地。” “死算什么?老子活着都不怕。” “向群魔倾力出剑者,剑修庞危。” “毕生勤习武,落剑焦土洲。” “望南面,护背后苍生,纵使绝命异域,我谭司无愧手中剑。” “曹元角今生对得起曹氏列祖列宗,来世再走一趟人间。” “谢诸葛大帝昔日赐招,感激不尽,此番为报恩而亡,死得其所。” “人固有一死,重泰山,或轻鸿毛,杜豚快哉赴死。” “田耀光有幸来此凡尘走了一遭,爱过恨过,笑过哭过,不可谓不痛快。” “杀尽天魔,唯我彭霍。” “李来,来世依旧问心无愧。” “人族有剑修谷荡寇,一剑可平焦土洲。” “北方瀚蓝大陆的景色有多美?不知道,下辈子去看看好了。” “苦练这么多年的剑,就等这一回了。” “俞嘉卿此去无悔。” “今生不曾跻身渡劫境,开光境也是奢望,遗憾,但也无甚所谓了。” “项前,不后悔爱过你,下一辈子记得娶我。” “天生我才必有用,去留肝胆照乾坤。” “来世不当光棍了,想娶个比凌凤歌还漂亮十倍的媳妇儿。” “白家神剑第十九代传人白衫,赴南一战,虽百死其犹不悔。” “倪悦绝笔。” “范玄门,剑修,人族剑修为人族出剑。” “任天蓬最善杀天魔,待我扬威魔窟。” “诸位,共赴黄泉。” “莫回头。” “皆随我去与那焦土洲的天魔族决一死战。” “孟鑫大好男儿,头顶天,脚立地。” “余卫道死则死矣。” “亡命鸳鸯,携手共进,冯欣年,虞倩。” …… 凌真曾从某本书上读过一句话:“生死有大义,且看英雄碑。” 诗情山,画意墙。 好大一块人族英雄碑! 学院的每一寸土地,都值得珍视,那些学生们的赴死之心,更是珍贵万分。 凌真看完诗情山画意墙上那些被铭刻下的句子,或者说是“遗言”,他长声哀叹了一下,摇摇头,决意离开此处,且再不来看了。 自己的心境是第一位的,不可因过分浓烈的哀愁,导致心神出现没必要的损耗。 一路于高空御风飞行,头顶苍穹,俯瞰地面。 偌大一座通天岛,去哪儿其实都可以,只要岛主凌真愿意。 只要黑厦里那个老畜生能消停些,只要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坐镇着的四头魔尊能少递几剑…… 当然,绝对离不开殇岛就是了。 巨型岛屿足有将近三千顷的水陆面积,曾经常年浮空于南海,与天幕最是接近。 如此一座大得吓人,堪称匪夷所思的传奇岛屿。 却也仅仅只是黑厦体积的三分之一不到。 有时候凌真会想,那群天魔畜生们,当年到底是咋个把底下那一栋黑色建筑给造起来的? 那么高,那么大,得花多物力财力还有时间? 是不是天魔族都特别闲? 亦或者说,元夏那畜生祖宗对于自家“道场”的规模,有着近乎病态的执著? 怎么解释都行。 反正最后凌真得出结论,焦土洲的魔族多半是啃黄土啃多了,沙尘吸多了,理所当然都是群脑子不太好使的蠢货。 从很远的地方看去,可见空中有一个“小黑点”,那是乘风破云海,独身御气行的凌真凌岛主。 极大的一片焦土洲,极大的一栋黑厦,镇压着黑厦的通天殇岛也是极大极大。 那么大的世界,那么渺小的人。 焦土洲腹地,黑厦顶部的海岛之上,此刻的凌真,觉着与一洲大地相比,自己实在是太小太小,小得不能再小。 而他又转念一想,千年前魔族至高领袖元夏,站在群魔之巅的那头天魔老祖,就被自己这个“小”之极矣的人儿这么压着,长达两年时间不得脱困……这事儿,确实值得小小的骄傲那么一下。 凌真念头又转。 诸葛校长枯坐光明洞底,和“剑阵”的大道与共千年之久,这一等角色,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那个人啊! 可是诸葛结庐已经死了。 不单单老校长死了,副校长杨劼,金牌导师嬴春,费芯费老师,金典峰,苍天,密斯特锐驰,东宫仇,水刑,慎白玉,还有老古板曹屏……他们都已经死去了。 凌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,还有曾与自己有授业传道之恩的老剑神。 “武神”凌璞,还有“剑神”鱼幽琮,而今也已经不再了。 都不在了,还有谁在? 自己的那些姐姐,她们现如今,可都还活着吗? 凌真于脑海中回忆着八位姐姐的容貌,凌家八女的脸一一浮现,各个都有个性,每人都是美人。 如果说昔年天神山庄庄主凌璞,是一棵参天大树,那么凌家八个女儿,都是树荫底下被庇护着的“花卉”。 大女凌凤歌,是最具魅力的鲜红玫瑰,凌家第一美。 二女凌桀骜,是有强大实力的霸王花,可食人的那种。 三女凌桃花,人如其名,是朵娇艳欲滴的桃花。 四女凌星垂,是芬香扑鼻的薰衣草,或蔷薇。 五女凌挽髻,是一株安静的兰草,空谷里的幽兰。 六女凌有君,是明明生于墙里,却开花在外的红杏。 七女凌易水,是一朵软嫩且可怜的黄菊,楚楚动人。 八女凌潇潇,先是一根朝气十足的向日葵,然后则是洁净无垢的纯洁百合花。 至于凌真,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是什么。 这些年来远离家乡四处漂泊,一次次历经着生死,却总能死里逃生,亡中觅活…… 如此说来的话,自己应该是朵“蒲公英”。 同风而飘,四海五湖尽可为家。 朝生暮死于天穹。 我命随波流。 第(3/3)页